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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火海渡萬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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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

此刻孟婆橘皮般的皺臉上猶如泛起了一抹霜色,兜帽和鬥篷被陣陣罡風吹得獵獵作響,甫一出聲字竟又楞楞怔在了當場,而她渾身上下除了那對暗含精光的雙眼尚能左右轉動外,似乎連擡一擡枯瘦的手指都成了一份奢望,全身上下更是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態僵立著。

這並非她的本願,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浩然劍意鎖住了全身的氣機,連擡起木杖都已是不能,她就這般看著七步之外掣劍站定的莫仲卿,緊盯著,眸中精光越來越熾,顯得異常羞憤,這種情緒對她來說實在是種羞辱!

莫仲卿深吸一口氣,陡然掣劍踏近一步,雖然行得異常緩慢,似是尤為艱難,可卻殊為堅定,這就好比泥濘中邁步,湖水中行槳般,明知道途坎坷卻依然吾身獨往。

未幾,他又掣劍在手邁出了第二步!立時、二人短短五步之間,竟倏忽暴起一蓬氣旋,氣旋所過之處,橋下數萬‘幹屍’加速逃亡,轉瞬再度露出了灰白橋體,幾位幸存的拘魂使兩眼頓生一股迷茫,而那手持玉蓮燈盞的陌離更是嬌軀一震,趕忙望向橋中孟婆與莫仲卿,再見了這般水火不容的氣氛後,小手緊揪衣角,滿臉糾結緊張。

於此同時,莫仲卿又鏘鏘再進一步,也僅僅只是這一步之距便見孟婆滿頭銀發忽而無風自揚,手中木杖更是不知為何竟遭無形之風打得劈啪作響、千瘡百孔。

須臾之間,但聽木杖兀自‘哢嚓’一聲悲鳴竟攔腰折斷。削斷的木屑又隨那怪風馬不停蹄地刺入孟婆身中,雖不見血可其身影卻是愈發黯淡,看起來已是油盡燈枯。

此刻,孟婆仍舊抓著半截木杖,雖佝僂身軀卻依然頑強不屈並不曾倒下,她怒瞪雙眼死死盯著四步之外的莫仲卿,眼睜睜地看著他以那淩雲劍意破開自己的重重防護越走越快,一路摧枯拉朽,銳不可當!

三步,二步,一步,霎時、劍鋒已臨近身前一尺之外,卻突聽一陣驚呼道:“不要!”

立時,一道黑影撲身閃至,雖根本未擋在行劍的軌跡上,可木劍卻還是驟然一停。黑影爬在地上見根本未擋在劍尖之上,又匆忙起身,用眉心一點擋住木劍劍尖,覆又苦苦哀求道:“不要,求你…她是我婆婆!”

莫仲卿一頓,雖不知到了此時陌離為何還要一力袒護,可他卻知道這一頓、一往無前的氣勢已失,這一劍是無論如何再也刺不下去了。

他心生憐意,收手撤劍,見陌離旋而破涕為笑,胸中更無殺念,可誰知方寸之間突聽正一元神警告道:“小心!”

一聲即過,然為時已晚,莫仲卿心中悔意剛生,便見陌離雙眼神色一痛漸生死寂,而那柄被劍意擊得千瘡百孔的半截木杖已從陌離左胸中赫然洞出,倏忽之間再穿己之胸膛,兩人被莫大力道猛地一帶,雙雙墜入奈何橋下!

“咳、……老身說過、沒有人能從奈何橋上回頭、沒有!”

橋上的孟婆顯得色厲內荏,對著空無一人的橋下怒吼著,似乎唯有這樣才能發洩方才所受到的屈辱。

良久、她感受數十丈下忘川河水所傳來的濤濤寒意,胸中怒火逐漸平息,隨後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又深了些:“阿離,婆婆對不住你,但地界規矩不可破,你不要怨婆婆心狠。”

說罷,孟婆毅然轉過身去,面露決絕,而誰也不曾想到的是就在剛走幾步,拾起地上的半截木杖和石碗之際,一陣女子的嗓音竟遙遙蓋過了隆隆水聲,從四面八方冷冷傳至:“好一句地界規矩不可破,難怪奈何橋中這無數冤魂!”

“誰——!”

孟婆一聲厲喝,眼望著那忘川河水所化的氤氳霧氣竟愈發濃郁,雖看不見半個人,卻不知為何竟有些心驚肉跳。

“我是誰?我是被婆婆害死的小丫頭啊,你怕不怕,我來索命了!”

這女子嗓音中帶著三分戲謔,而聲音聽起來似是極近,可孟婆卻楞是見不到她,不由怒意連連道:“哪裏來的荒魂厲魄竟敢在地界門前裝神弄鬼!”

那女子不屑了哼了哼,不為所動道:“其實我覺著婆婆你還是有些可憐的。”

“老身為何可憐!”孟婆下意識一頓木杖卻猛然發現木杖斷了半截,心中不由一空。

那女子嗓音如故道:“因為你心存執念,你等的人一直未來,終日在橋頭端著忘情水不肯喝下,卻屢屢勸世人喝下它,你看,這不是很可憐麽?何不現在就喝了它?”

孟婆先前這般回答自然也想企圖能通過對話來判定其位置!孰料女子一語中的竟是如此熟知內情,不禁急轉周身望著四周迷霧,驚怒交加道:“你到底是誰!莫要躲躲藏藏,滾出來!”

“呵呵、本宮從來不會藏頭露尾,若不信婆婆隨便朝橋下一望便知。”

她就在橋下?孟婆心生疑竇,半信半疑挪步至橋邊,仔細望向橋下迷霧,初時一無所獲,漸漸地突然在迷霧中望見兩盞燈籠,燈籠倏忽一近竟徐徐現出一偌大的黑影,映得奈何橋面驟然生暗。

“你!”

孟婆一怔險些驚出聲來,身子不由自主朝後一退,在他前方橋邊的氤氳水霧中,只見一頭龐然大物乍現眼前。

這龐然大物頭生巨鹿角,兔眼活似一對燈籠,口下七尺銀須根根活轉,無風自揚令人望之生畏,隱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的一身白鱗在橋體之下來回蜿蜒拖動,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極似在耀武揚威,遠遠瞧去,不是那重虞所化的白龍又是何物?

原來重虞在地界邊緣為正一與莫仲卿看守肉軀,見正一元神遲遲不歸,這才魂魄出竅,遁入地界探尋,而在這地界之中她魂魄不受白素衣肉軀所限,終能一展應龍之姿。

“呵呵,怎樣、本宮可沒有騙你吧?”

隆隆聲響中,白龍鱷口中吞雲吐霧,一呼一吸中雲霧更濃,原來奈何橋四周雲霧漸密竟是這般來的。孟婆緊緊盯得一陣,負手於後悄悄灑下一道無色粉末,粉末即刻西南而去,作完這一切,方才面色微寒道:“應龍!這裏是地界奈何橋,不是仙界天河,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萬不該來此強出頭!”

這孟婆不知重虞真實身份,只道她是渡劫成功,上升天界的應龍,又赫然發現那對鹿角之間躺著方才落下橋去的莫仲卿這才當機立斷,撒下‘靈引’,坐等地府陰兵馳援。

“本宮一向隨性慣了,再說只要我想管,這巨木之中的河流我便都管的。”

重虞淡淡一句令孟婆殺念更濃,當她望清莫仲卿懷裏抱著的玉色彼岸花時,面色變得陰晴不定,少頃,方才沈聲作態道:“好!你將那小子身上的彼岸花還給老身,這小子的魂魄和那正一的元神就任你帶走,老身就當什麽都不曾發生!”

孟婆這般讓步,意在拖延。

她知道自己單打獨鬥恐怕不是這條應龍的敵手,所以一再忍氣吞聲,假意周旋。可哪裏曉得重虞竟是個得寸進尺的主戶,只見她打了個響鼻,鼻息吹得孟婆身上的鬥篷猶如破片,又昂著龍首肆無忌憚瞇起龍眼道:“本宮人也要,這花也要!”

孟婆被這蠻狠霸道的語氣著實氣得不輕,而在這時西南方向終於卷起一股偌大陰風朝著奈何橋疾馳,森森陰霾之中只見陰兵個個皮包骨頭直似僵行骷髏,手中劍殘戟斷身穿銹甲破靴,其動作呆板滯澀一如骨偶,顯得恁般死氣沈沈。

可重虞卻毫不懷疑這群陰兵對魂魄的克制力,重虞也不曾忘記此刻雖化身為應龍卻終屬魂身,所以她一語過罷,已萌生退意,剛旋龍首欲走,哪知孟婆等著就是這個時候:“哪裏走,這奈何橋上從不放任何魂魄回頭!即使是你天界應龍!”

孟婆杵著半截木杖早已是蓄勢待發,不啻為雷霆一擊,端是勢大力沈,迅猛無比。可哪裏曉得應龍之境的重虞,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孟婆這一擊沖天而起卻不料電光石火裏重虞龍身倏忽一隱;躺於犄角間的莫仲卿與那玉白彼岸花霎時一落;孟婆面色跟著一變下意識伸手接住玉白彼岸花卻哪裏知道心口驟然一痛,一條細如蚯蚓般的應龍已穿身而過。

孟婆猝不及防之下松開玉白彼岸花,身體重重砸入橋中。須臾之間,重虞重又幻化龍形,穩穩托住空中自有落體的莫仲卿和玉白彼岸花,只不過這略一耽擱,那不遠處森森陰霾之中劍戟林立,隱泛寒光,倏忽之間,已近半程。

重虞見狀仍然不走,看著地上面如死灰的孟婆,昂起龍首,話語猶如冬日中的寒風:“老東西!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進我一尺,我還你一丈——!”

“來者何人,休傷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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